工作中的李军

 

 

　　【开栏语】

　　本报今起推出大型纪实系列报道“地铁人”

　　地铁“移民工”：“无根”的“漂泊者”

　　地铁，一座现代发达城市的史诗性象征，一种关于故乡自豪感的触发原梦。百年来，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，每一处崭新地铁的问世，其背后往往承载着历史与城市的辉煌与沧桑、数辈人尊严与命运的肉搏与悲怆。也许，地铁是一个民族的庄严使命，一个家庭的悲欢记忆，甚或是一个“地铁人”的宿命与荣光！

　　本报今起推出大型纪实系列报道“地铁人”，追溯那些隐藏于沈阳地铁背后的真实人的生活和不造作的情感。

　　人物档案

　　李军

　　职务：沈阳地铁二号线三标段盾构机施工调度员

　　“铁龄”：13年

　　漂过城市：西安—安康(西康铁路)、水城—柏果（水柏铁路）、沈阳（地铁工程）

　　最大的遗憾：老婆从怀孕到生子都没能守在她身边

　　最大的愿望：陪五岁的儿子游泳、打球

　　与李军见面，是在中铁五局施工工地的一个办公室里，因为不想他紧张，负责人临时打电话，以开会为由叫他下楼。

　　初次见面，李军腼腆地说：“不知道要采访，刚下夜班，还没来得及洗把脸。”

　　坚持：为窘迫家庭接受严苛工作环境

　　李军，生于贵州黔安县。22岁那年，正式从部队退伍，回家后等待转业分配。“那阵子，可能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段最自由、最快乐的日子，里面有很多期待和梦想。”李军笑了。

　　偶然的一次战友聚会，李军与现在的妻子相识。随后，另一喜讯从天而降。“你被分配进了铁路部门工作”。正值年少的李军一面收获甜蜜爱情，一面又是人人羡慕的工作，就连做梦都会笑醒。

　　很快，报到的日子便临近了。可到了工作的地方，他却有点“傻眼”。“我的工作怎么在山里？”李军一边安慰自己，一边无奈家里目前的窘境。四岁时，做公安的父亲为抓逃犯牺牲了，母亲撑起整个家。除了照顾年少的弟弟，还得供自己上学，将来娶媳妇也需要钱……想到这些，李军咬了咬牙，坚持吧。

　　谁承想，这一坚持，就是十三年。    

　　离别：是心在流泪，无法用语言形容

　　那年休假，战友、同学纷纷打电话组织聚会，饭桌上，大伙掏出自己身上的烟发给大家抽，李军一看，不是“中华”就是“玉溪”。朋友请吃饭，一顿就是好几百，轮到自己，不是不想请，是真请不起。渐渐地，李军开始和朋友疏远，人也变得自卑。李军想，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，要么辞掉工作回家，要么继续忍着。

　　转眼到了2004年5月1日，李军终于结婚了。

　　“任何男人都希望给自己爱人一切最美好的东西，尤其是女人，都幻想过无数次的浪漫婚礼。”可李军的妻子，是带着婚前婆家赠与的六千块钱财礼嫁过来的，李军对此很内疚。

　　短短几天的“蜜月期”很快过去，李军又要走了。妻子一边为他收拾行李，一边嘱咐着独自在外要照顾好身体，却丝毫未表现出一个刚刚结婚的女人对丈夫的留恋。

　　深夜里，李军想起从1997年两人恋爱，每周自己都会准时去山里的一个“电话屋”报到，因为周末半价，李军提前买好50元一张的电话卡，一直打到电话自动断掉。

　　那时，中铁五局归铁道部管，员工每年都有1—2次免费坐火车的待遇。李军一年里，只有春节放假一天，如果能休到探亲假和路程假，一共也就40天。女友当年在合肥上大学，一到放假，李军就把之前没休的假请掉，专程跑去合肥接女友到工地里小聚。就这样，直到女友大学毕业，两人你来我往经历了六年的爱情长跑终于结束了。

　　掰手一算，六年，见面的次数竟没超过10次。而每次分别的情形却历历在目。“每次分离，那种痛，都无法用语言表达。是心，在流泪。可是，倔强的妻子，却从未在我面前流过泪。”

　　遗憾：从妻子怀孕到生儿子都没在身边

　　回到工地没多久，李军接到了一个令他惊喜的电话——“妻子怀孕了！”李军恨不得马上飞回去，可在铁路一线工作的工人，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，况且刚回来，哪有闲钱买车票啊。

　　如今，孩子已经五岁。李军说：“我此生最遗憾的是老婆从怀孕到生孩子都没能守在她身边，我是在电话中，听见儿子叫的第一声爸爸。”

　　生了孩子后，因为没休息好，李军的妻子病了，孩子也病了。听到这个消息，李军立即请假回家。走在村头，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门口。走近一看，李军说：“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。她瘦小的身子后面，还裹着个孩子，看到她我很心痛。”只因为那天是李军30岁的生日。

　　儿子，似乎勾起了李军记忆中最酸楚的部分。“孩子今年五岁了，可和我在一起待的时间，总共加一起不到半年。我多想陪他一起游泳，一起打球，看他一点点地长大。”自从有了孩子，李军每次和家里通话，都离不开逗逗小家伙。

　　有一次，李军和妻子通话后，要和儿子讲话。儿子接过电话，只说了一句：“我在看动画片，你和妈妈说吧”。从那时起，李军开始意识到，儿子已经开始对自己疏远了。    

　　圆梦：工资涨到每月三千在沈阳买了房

　　今年三月份，李军“熬”出了一个“小头头”的职位。因为长年在铁路一线做基层工人，李军患有严重的腰间盘突出和骨质增生，领导在商议后决定，让李军做“调度”，主要负责沈阳地铁二号线、三标段盾构机的施工调度工作。

　　职位“升”了，压力反倒增加了。李军说：“地铁里的工作，是一环扣一环的，几千万的机器在里面运转，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偏差，整条线就面临停工。停工一个小时，就会造成不小的损失。”

　　这一次的“升职”对李军来讲，是一个重要转折。从过去的三百元工资，到现在每月能赚三千元，李军完成了一个多年的梦想，那就是——买房。

　　李军说不清自家房子到底花了多少钱。“因为都是老婆在一手操办，新家我也就住过一次。”“我就知道贷了十年的款，每个月按时往家寄钱就行了。”

　　说到钱，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皮肤有些黝黑的汉子。一件深蓝色毛衫外面，穿着一件棕色棉服。李军笑着说：“这件衣服是我目前为止第二贵的衣服，妈妈送我和弟弟一人一件，花500块钱买的。”第一贵的是什么？“是我结婚时穿的西装，700块钱，一生就一次，不能太寒酸了。”李军指着里面的深蓝色毛衫告诉记者，“这是我唯一一件在沈阳买的衣服，30块钱，蛮合适的吧？”

　　愿望：和老婆儿子在一起，尽早还贷款

　　李军从小有一个梦想，就是当空军。听妻子在电话中告诉自己，孩子特别喜欢玩打枪，李军觉得，儿子有天分完成自己未实现的梦想。李军后悔自己当初没好好学习，看着现在身边的同事都是大学生，他说：“虽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上大学，但不会强求，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去做的事，也做不好的。”

　　习惯了随地铁一起‘漂泊’，李军现在最大的愿望是，能和老婆、孩子在一起，然后努力赚钱，尽早把贷款还上。采访结束时，李军对记者笑谈了一件往事，虽然是笑着讲的，但让人心酸。

　　“那年，单位效益很差，拖欠几个月的工资迟迟发不下来。当时我身上有20块钱，因为刚结婚，也一直没送过她什么像样的礼物，回家路上碰见有卖花的，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她送花，花了八块钱，回到家看见她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却忍不住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