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然 美国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博士，牛津大学博士后 ，中国人民大学教授

　　欧爱民 湘潭大学法学院法学教授、博导、法学博士

　　胡列格 长沙理工大学交通运输学院院长、交通运输规划与管理专家教授

　　给小公交办理登记手续有法可依

　　1.长沙交警部门禁止社区小公交上路，其理由是“四轮电动车目前尚未纳入国家机动车产品目录，不予登记和核发牌证，且没有出台相关电动车的管理政策。保险公司也不会承保。”你对禁止电动社区小公交有何看法？是认为其不合法确实该禁，还是认为规范管理后、划定运营区域后可以保留？

　　陶然：我认为，小公交在路面上行驶，和大公交、机动车混道，很危险。交警部门对其进行禁止，肯定有他们的道理。要禁止是可以的，我支持交警部门的做法。

　　欧爱民：电动车尚未纳入我国的机动车目录，目前还属于非机动车的范畴。《道路交通法》第十八条规定：“依法应当登记的非机动车，经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登记后，方可上道路行驶。依法应当登记的非机动车的种类，由省、自治区、直辖市人民政府根据当地实际情况规定。”《湖南省实施<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>办法》第十三条规定：“电动自行车、残疾人机动轮椅车等安装有动力装置的非机动车，必须经登记后方可上道路行驶。申请非机动车登记的，应当提交车辆来历证明、整车出厂合格证明、所有人身份证明。”

　　因此，给小公交办理非机动车登记手续是有法可依的。

　　至于保险公司承保的问题，由于保险公司是市场主体，只要设计的方案有钱可赚，相信保险的问题能够解决。

　　首先要明白一个观念。违法行为分为两大类型：一是自然违法行为，像盗窃、故意伤害等，这样的行为在任何社会、任何时代都是违法的；二是法定违法行为，像非法经营等，这些行为并不具有天然的违法性，其违法性源于现行法律的规定或执法者的认定，如果法律规定修改了，其就具有合法性。小公交存在违法情节，不是因为它天生就具有不正当性，而是现行政府管理不给它合法的名分，因此属于法定违法行为。如果政府改变观念，允许其经营，那么其就具有合法性。

　　对于小公交是禁止还是规范？这需要政府站在以人为本的角度，在现行法律的框架下，进行利益衡量。在进行衡量时，政府应考虑三个因素：一是公交所带来的好处，例如方便群众出行、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、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发展；二是小公交存在的问题，例如对交通秩序带来的冲击、存在的安全隐患问题等；三是小公交问题是否能够解决、解决成本有多大？根据国务院《关于全面推进依法行政的实施纲要》与《湖南省规范行政裁量权办法》，行政机关在执法时，应该避免对公民权益造成损害的措施。

　　如果经过调查研究发现，小公交存在的问题是可以通过规范加以解决的，例如建立小公交的准入制度、严格驾驶员的资质和营业者的条件、规定小公交的运营范畴等，并且对之加以规范的成本可以承受的，那么小公交是利大于弊，并且弊端还可以通过行政管理来克服，并且行政管理的成本是可以承受，那么根据行政合理原则，小公交就不能简单地加以禁止，政府应该积极行政，将之纳入法制的轨道。

　　胡列格：当然是建议保留。这是人民群众的需求，与其让摩的来偷偷摸摸经营，还不如规范化的小公交上路。

　　小公交有两种情况，一种是在单位内部，单位在加强管理、做出安全承诺保证以后，无可厚非；至于社区，情况会复杂一些，但可以参照单位的做法，由居委会、村委会或者物业参与管理。

　　行政机关存在行政不作为过错

　　2.长沙社区小公交已在政策不明晰的“灰色地带”运行了两年，现在有关部门要取缔，你认为，取缔之前是否该听取民意？是否与湖南行政程序规定相违背？

　　陶然：听证是有必要的，我认为，听证并不是唯一的方法，也可以通过听证居民群众建议、意见的方法，或者通过其他的方式。政府要帮助百姓解决问题。

　　欧爱民：长沙社区小公交存在了两年，政府历来是采取默许的态度，一个长期存在的事物就会形成一个利益链，突然取缔，当然会涉及到很多的利益。另外，根据《湖南省规范行政裁量权办法》，行政机关对违法行为应当及时采取措施予以纠正，不得先放任违法行为，再实施行政处罚。因此，在本事件中，行政机关也存在行政不作为的过错，从而使得公民的财产受到了更大的损害。对于这样一个涉及人们生活利益的大事情，行政机关在作出决定之前，应该要听取相关利害关系人的意见，当然听取意见的方式有很多，最好、最规范的方式是举行相关的听证会。

　　胡列格：取缔之前应该要听民意。小公交是新生事物，同时也是随人们的生活需求所产生的。在很多地方，由于条件所致，公交线路涉及不到，导致群众出行不好解决，小公交可作为一个补充。

　　这种方式是环保的，国家也在鼓励电动汽车发展。电瓶车的技术基本成熟，经过安全检测等一系列标准规范，是可以上路的。

　　城市交通是立体的，分层级的

　　3.摩的被禁，社区小公交也被禁，居民“最后一公里”的交通如何解决？

　　陶然：禁止了社区电瓶车，就必须找到一个交通出行工具的替代品，解决居民的出行。可以引进小型巴士，替代原来的小公交。

　　欧爱民：城市交通是立体的，分层级的，一种或几种交通工具不可能一统天下。我认为对待摩的、社区小公交等交通工具，不能武断地加以禁止，而应在调研的基础上，创新机制，对之加以规范，将之纳入法制的轨道。否则的话，我们的城市会越来越拥挤，我们的出行会越来越不方便。

　　胡列格：那就只有走路了。问题是，老年人腿脚不便，谁来照顾？相比摩的等工具，小公交要好得多。

　　城市交通既要“阳春白雪”也要“下里巴人”

　　4.缓解居民的出行难，必须加大城市公共交通的微循环建设，打通“毛细血管”。现在很多城市花大量的钱来修地铁，搞主干道公交，而小区的公交建设却被忽略了，你对此有何建议？

　　陶然：小公交属于地面交通系统，肯定需要引起重视。现在，广州、北京、上海已经非常拥堵了，交通系统一塌糊涂。因此，长沙必须要懂得未雨绸缪，控制私人轿车的发展，否则等到路面走不通了，再去修地铁，光修地铁是不能解决问题的。我认为，应该引进牌照拍卖制度，根据道路情况发放牌照，控制私人小车，发展公共交通。否则过几年，就会和这些大城市一样，公共交通走不通，私人就被迫购买小车，结果车子越来越多，交通越来越慢，引发恶性循环。

　　欧爱民：修地铁、发展主干道公交，这是缓解城市交通压力的有效途径，而非唯一途径。因为主流交通工具不可能深入到居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，因此摩的、小公交具有存在的必要性。另外，公民的收入是不同的，其对交通的需要也是分层级的，政府不可能无视人民群众的差异，一律要求普通民众买小车、打的。我们的城市交通既要有“阳春白雪”，也要有“下里巴人”。

　　胡列格：在一座城市，主干线的交通是非常重要的，微循环也不能忽视。在香港，整座城市有多种公交模式，有双层巴士，有大巴车，也有专门跑小街区的中巴车，分别走主线、支线、小区线，各种车型是相互配合的，也是适应出行需求的。在长沙，公共交通的管理也应该分层次，打破目前车型单一的状况。

　　不能扼杀“小公交”的制度性创新

　　5.张剑飞在8月5日的政情通报会上说，满足群众的需要是政府存在的前提。那么，在这样的理念之下，是否在考虑取消社区小公交的同时，还要考虑如何解决最后一公里的出行问题。

　　陶然：解决最后一公里的出行，引进小巴士，也可能又会产生新的问题，小巴士载客一般有20来个，肯定比电动车多，安全设施引进跟上来了，但因为规模大，有的社区乘客并不是那么多，会不会产生等候时间过长等情况。所以，小巴士并不会适合每一个社区，特别是小型社区。所以，在车型选择、线路安排、管理上都要有所创新。

　　欧爱民：基于服务行政的理念，人们的需求是政府行政的前提。就此而言，行政法就是人们的生活之法，人们需要什么政府就应该提供什么样的行政服务。因此，对于人民群众在生活中所创造的诸如“小公交”的制度性创新，由于满足人们的需求，适合市场发展的需要，具有较大的生命力，对此政府应该通过立法、执法来鼓励与规范，而不能因为暂时的法律滞后，将一个体现民生的好制度扼杀掉。

　　胡列格：当初长沙禁止中巴，是因为中巴的线路与公交车重合，唯利是图、争抢客源。如果重新规范，在一些合适的大型社区开通社区公交线路，填补一些地方的公交空白，这符合社会发展的需要。记者龙源